李亚倩迷途的羔羊（全文）-双面老孙

李亚倩迷途的羔羊（全文）-双面老孙

李亚倩1
90年代初期的临沂城是混乱的。
至少在小艾的眼睛里是这样的。
而小艾眼睛里的临沂城只是以临沂第七中学为中心，前后左右上北下南左西右东也不过几十米乃至几百米之内的地方。
她不知道临沂城除了第七中学外其他的学校都在哪里。她甚至会在学校里面转向，分不清东西南北。
学校有点大啊。好几排教室。好几排学生宿舍。好几排教职工家属院。还有一栋那么大那么大的教学楼！操场也那么大！厕所竟然也那么大！
与自己的学校比，这个学校实在是太大了。
——已经转学过来将近两个月了，可是她还是觉得以前读书的地方才是她的学校。这里，是别人的。
嗯，多亏这里大部分的学生都不住校。每天，放学以后，随着人流往外走，一直走，找到大门，再一直走，就到家了。
可是学校门口好吓人啊！都是人。大门两侧都是奇奇怪怪的年轻人！
长头发、中分、都打着厚厚的摩斯，油光铮亮的！光头、没抹摩斯，也油光铮亮的！夹克、大肥裤子战斗靴！嗯，大部分都是这样的。
同桌悦悦告诉小艾，千万不要理这些人，都是待业青年无业游民社会上的小混混，都是些不干正事的人。
那他们都围在学校门口干嘛的啊？她不解地问。
来欺负男生来泡马子的。悦悦说。
欺负男生，懂。可是泡马子是干嘛的呢？小艾不懂。但是也没问。反正和她没关系。
每次放学后她就呆若木鸡的抱着当天需要写的作业随着人流慢慢走。
书包已经不能用了。可是家里没有人理她。
父亲成天喝得烂醉才回家，即便是不醉的时候也不瞅她一眼。至少从不正眼看她一下。
而母亲，更是讨厌她到了极点。
只有姐姐最疼她了。姐姐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最好的人。
如果没有姐姐，她是多么不愿意承认那是她的家啊！
总有一天我会逃离这里的。走的远远地，越远越好。死了都不回来。嗯，死在外面才好。只要不回这个家，死了都好。
她抱着书本，随着人流机械地走着，心里暗暗的发狠。
她走的很慢很慢。很慢很慢。只要是后面有人，她就会故意停下来，等后面的同学越过她，她再走。
她愿意藏在人们的身后，哪怕做个小矮人也愿意。只要能够不被别人注意，低到尘埃里也好。
艾小艾！艾小艾！忽然有人冲过来叫她拍她的肩膀！
吓她一跳！虽然声音不大。
回头，是王兵！
王兵，班里同学们最最不喜欢的一个。全班同学都不喜欢他。又高又壮黑的像煤炭，还谁都给打架。班里就没有他不惹的那个人。就没有他不欺负的那个人。
当然，小艾是新生，还没受到他的欺凌。
干嘛？她诧异的问他。
还干嘛！他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厉声说到，英语老师让你去她家找她的，有事。你快点！快点快点别啰嗦快去！
哦~英语老师找我？老师找我干什么的啊？她挣脱开他的黑手，万般不解地问。
我怎么知道她找你干么的！你快点去哈别啰嗦！要不然我可救不了你了。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恶狠狠地瞪她。说。
哦，哦，嗯，我马上去。可是，英语老师的家是第几排呢？我想不起来了呢。她问。
自己找！自己慢慢找！最好是找上两个小时才好！你最好是等到天黑以后再出学校大门再回家！他又训她。虽然一直声音不大，但是他的狠劲很足。很吓人。
哦，好的。谢谢你。她转身向后走。猪！她在心里骂了一句。
英语老师是个非常非常好的老师。很慈祥很有爱。对小艾也好。对班里同学们都好。
这里的老师都好。个顶个的好。至少带他们班级的老师们都非常好。同学们也都好。只是她还没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学校罢了。
找啊找啊，每个房子都是一样的，连小木门也都是一样的，连爬满墙的开满小黄花的丝瓜秧也都是一样的，是真的记不起来是哪家了呢。
唉，只好动用鼻子下面的嘴巴了。
可是，看见了好几个人，过来了好几个学校里的老师，小艾就是张不开口。
最后，有个刚才出去买青菜现在又回来的慈祥的老太太主动的过来问，小同学，我看你在这儿站了一会儿，你要去哪个老师家的啊？
小艾说了英语老师的名字。
老太太说，哎呀你英语老师就是你面前的这家啊！可是你老师这个点不在家啊。最近你英语老师的父亲有病住院了，她每天下课后都要去医院照顾她父亲，晚上也不回来的。都好几天晚上不回来了........
这个坏蛋王兵！又骗人！
小艾很生气的向学校外走。边走边小声的嘀咕。
这么晚了，回家又要遭受白眼了。唉，要是不回家能够多好啊。她想。
可是，刚刚走到学校门口，王兵又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
还未等小艾开口质问他，他却上前拦住小艾，很认真很严肃的说，艾小艾，你以后最好是让你家里人每天下午都来接你放学，你听见了吗？
我家这么近，不用人接的。她嘟囔着嘴，说。
不行！再近都得让你爸爸或者你哥哥来接你回家，要不然你会出事的！你听见了吗？他很认真很认真的说。
但是，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很低很低，且紧张的东张西望。和平时那个飞扬跋扈的他完全不是一个样子。
他拦着她，让她答应他的话才放她走。
哦，好吧。她急于回家急于摆脱他。答应着。
如果你不听，我可救不了你！说完，他骑上单车就走了。
神经病！小艾皱了皱眉头，等着过马路。
马路对面的巷子，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尽头，有一个租来的院子和三间出租屋，是她的家。
2
还有两节课都没有上，课间休息时间，王兵绕过来，踢了下小艾的脚腕，冷冰冰的说，昨天给你说的话你记住了哈！
小艾疼的弯腰去摸被他踢的地方，抬头，他已扬长而去。
同桌的悦悦气愤地说，去给老师说去给老师说！
小艾摇摇头，说，算了吧。没事。
也是，给老师说了也没办法治他。就他那样的，死皮不要脸的，多重的话他都毫不在乎。就算是叫家长都没有用，死猪不怕开水烫。哎哎他爸爸可是电业局一个大领导呢，听说就等王兵够年龄了送去当兵，然后当两年兵复员回来就给安排个好工作了。悦悦说。
你们城里人真好。小艾苦笑了一下，低声说。
你爸爸妈妈是干什么的啊？悦悦问小艾。
我爸爸......他是做小买卖的，我妈给人家包糖果。小艾说。
哦，哦，你爸爸妈妈都不是在正儿八经的单位上班啊？
嗯不是。小艾答。
同桌刚要再问，老师伴着上课铃声进了教室。
........
放学了。同学们都走光了。教室门也锁上了。
教室西侧是一条通向宿舍的小路，两侧是高大茂密的大白杨。
艾小艾抱着书本，在紧靠着教室外墙的树荫下，呆呆地蹲着。
一个下午都没有再看见王兵。又逃课。
可是，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我让我晚点回家呢？为什么呢？
到底要不要听他的呢？
他是故意逗我的？
唉，不知道呢。反正我也不愿意回家，去学校门口的小书店看书吧。
小艾的脑子里翻来覆去地翻腾王兵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做。
学校门口的东侧是小卖部，西侧有一个铁皮屋做成的小书店。
其实就是个出租书的小铁皮屋子。交上押金，每天每本书两毛钱。
也可以卖。只租旧书。新书是卖的。
金庸古龙琼瑶芩凯伦等等等什么样的书都有。其中，有小艾最爱的三毛，还有席慕蓉。
老板娘说艾小艾是第一个她只见过一次就让她放心不用交押金就可以带书走的人。
小艾很感动。每次看完书以后都会把书擦拭的干干净净的还回来。破坏的地方她都尽可能的给修补黏贴好。
嗯，出了校门，西侧，就是。
可是！小艾一眼就看见了王兵！
门口的人已经不多了，三三两两的，嘻嘻哈哈的高声讲着什么。
王兵和另外几个人围在一辆很大很大的摩托车前抽烟。评头论足，赞不绝口。
黑的像碳的王兵穿着一件雪白的夹克衫，特别刺眼。
和他一起的人中，有三个穿着同样的格子夹克大肥裤子高筒的战斗靴。都是光头。有一个脖子上还刺青。
而还有一个，个子最高，瘦瘦的，带着眼镜，头发略长盖过额头，敞开穿一件长款咖色双排扣风衣，里面穿一件纯色体恤，文质彬彬俊朗洒脱。
奇怪的是，看见小艾从学校里走出来，王兵愕然瞪住了，没说话，也没动。但是，其他的那几个人却立时骚动起来。不约而同的看向艾小艾。
小艾分分明明的听见他们在说，咦，这不没走吗？这不没走吗？
说着，就有两个人往这边走。
回来！穿风衣的那个人低声喝道，都回来！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小艾听得清清楚楚。
接着那人冲小艾笑了一下，特别特别温柔的眼神。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小艾，却又很显然是对着王兵说，兵哥，见了你同学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啊？
王兵就看起来很尴尬的说，艾小艾你还没回家啊？我刚才去教室里拿东西怎么没看见你啊？
我.....我.....我去班主任老师家了呢，老师找我有事情。小艾紧张地结巴。
边说，艾小艾快步走进西侧的铁皮屋小书店。她不想给王兵说话。她觉得王兵好奇怪啊。怎么说话云里雾里的让人晕了头啊？
铁皮屋的老板娘正在收拾东西，看见小艾过来立时招呼她，说，快进来进来我给你找了本三毛的《梦里花落知多少》，你快看看，我都看哭了呢。
在小马扎上坐下，刚打开书本，突然，如行云流水般清脆优美的音乐声传来！
紧接着竟然有人在唱歌！
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
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改变
..........
罗大佑的《恋曲1990》!
小艾呼地站起来，趴在窗户向外看，老板娘却先前一步跑了出去。
是那个人！那个人怀抱着吉他斜靠在大大的摩托车上，面对着夕阳，边弹边唱！
夕阳西下，余晖映照着他那俊朗的脸庞。有风，轻轻吹动他的长发。还有他那漂亮的双排扣风衣，衣角微动。
艾小艾的眼睛湿润了。她想，只有在城里才能看见这么美好的人和事物吧？！
.........
3
破天荒的，王兵今天来教室这么早！第一个。
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竟然还戴了墨镜！
看见小艾进来，他立时趴在课桌上把头偏向墙壁。不看她。
小艾坐下，伸手向课桌洞里取课本。可是，当她看见摸出来的那些书时她惊呆了！
《撒哈拉的故事》《雨季不再来》《我的宝贝》《哭泣的骆驼》《送你一匹马》《万水千山走遍》
还有昨天刚刚只翻了一页的《梦里花落知多少》！
都是心爱的三毛的书啊！
啊！
小艾啊了一声不再说话。
她迅速站起来，快速收拾起所有的书，抱着，向最后一排的王兵走去。
王兵坐在最后一排的靠窗的位置。一个人，一张课桌。
其实是没有人愿意和他坐在一起。恰巧班里同学们是单数，少了一个人，正好他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位子了。
小艾把书全部放在他的课桌上。他的脑袋很大，趴着占了很大的地方。
他猛地坐起来，很恼火的冲着小艾，说，你神经病啊你！又不是我送给你的！
不是你是谁？就是你。小艾放下书转身就走。
还没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王兵又过来噼里啪啦的把书拍在小艾的课桌上。
有病啊你？说不是我就不是我。我闲的是吧我给你买书！
不是你是谁？教室里只有你自己呢。小艾说。
是东哥。就昨天弹结他唱歌给你听的那个，马东。他送给你的，我拿过来的。王兵回到自己座位上又趴下了。
那我更不能要。我又不认识他。我不要。小艾又把书送回王兵的课桌。
滚！你赶紧给我滚一边去！把书抱走！王兵啪的拍一下桌子，坐起来冲小艾嚷嚷。
或许是生气用力过猛的原因吧，他的墨镜滑落下来，而小艾也恰巧看见了他鼻梁上和眼角的淤青和伤痕！
你怎么了？你的脸怎么了？小艾紧张地问。
没想到王兵猛地掀起夹克捂着脑袋，说，骑摩托摔的。滚滚滚，别站在我面前烦我。你要是再把这些书放在我桌子上，我就揍你！
同学们已经陆陆续续的进了教室，人越来越多。
艾小艾只好说，哦，那好吧。那我下午放学还给他吧。
..........
整个上午，小艾整个的人整颗的心忐忑不安。
老师讲什么她听不懂，也听不见。
如果说以前只是听不懂，可是今天，她是完完全全听不见啊。
她是绝不会收下这些书的。但仍按捺不住内心深深地喜欢。
她回想昨天看见的那个他，那个叫马东的人。那个高高瘦瘦戴眼镜穿双排扣风衣的倜傥男子。
她的脑子不断地回放，回放那好听的吉他声和那首恋曲1990。
唉，如果家里能够给我买一本这样的书也好啊。她叹息。
可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爸爸已经不理她了。
自从她的头发越长越长越留越长。
自从她的头发越过了肩膀。
自从，有一天，爸爸看着越来越秀气的她，猛然醒悟，原来，这个他一直当做男孩养了16年的儿子竟然真的是个女儿的时候，父亲崩溃了！
一直到，那个大雨磅礴的夜晚，父亲喝醉了酒，躺在地上嚎啕大哭！
然后，第二天，自此，父亲就再也没有拿正眼看过她。
而母亲，是一直不喜欢她的。
——她的母亲不爱她的父亲。甚至是讨厌他厌恶他！而父亲，又曾经那么那么的爱她，疼爱她，视她如宝。
..........
下午，敬爱的语文老师来给小艾报喜，说是XX报社的编辑打来电话，要求小艾再多送几首诗歌过去，想多挑选几首给发表。
这是个喜讯。特大喜讯。
XX报纸是当地最大最权威的官方媒体，平时也极少极少极其罕见的刊登一些文学作品，发表一个学生的诗歌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这些，全部是敬爱的语文老师陈老师的功劳。前两次送作品去报社都是老师带着小艾去的。接待他们师徒的是报社的编辑。
第一次去的时候，那个看起来眼球有点凸、满脸疙瘩的编辑就对陈老师说，陈老师你平时忙，下次让这个孩子自己来就可以了。
但是第二次去的时候小艾还是央求老师一起过去的。不知怎地，她觉得那个编辑有点怪怪的。
说不上哪里不对，就是感觉怪怪的，尤其是当陈老师不注意的时候，小艾就觉得那个人看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对。
小艾，明天下午你自己去报社，老师明天有很多事情，实在是抽不开身和你一起去。陈老师慈爱的摸着小艾的头发。说。
哦.....哦......老师，下午几点啊？小艾懦懦的问。
明天下午你早过去一会儿吧，最后那节自习课你别上了，直接去。刘编辑说下班以后可以在报社等你一会儿的。你去了，可得好好听人家刘编辑的修改建议。人家要求你怎么修改你就怎么修改，别犟，知道吗？
嗯，知道了老师。小艾懦懦地答应着。
放学后很久小艾才慢吐吐的从教室里走出来。满怀里抱的是那些散发着浓浓的纸张墨香的新书。
很为难。
想赶紧还给人家，又不能预料还书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该怎样张口？该怎么说？
如果他执意不要，如果他朝她发狠说狠话，她应该怎么拒绝怎么拒绝得了？
直接把书塞给人家转身就走？还是怎样？
唉，有点愁人呢。不知道到底应该怎样做。
唉，他买书给我，难不成是......？哎呀别多想别多想别乱想！
但是他为什么买书给我啊？他怎么知道我喜欢看这些这样的书啊？
问了门口开书店的老板娘？嗯，应该是。
嗯，应该是问了开书店的老板娘，知道我没有钱买书才买给我的吧。
但是不管怎样这些书我都不能要的。要还给他。不能让他看我好。不能让他对我有好感。不能让他看上我。
虽然他长的那么好看，唱歌那么好听，还会弹那么帅的吉他。
但是这些书是一定要还给人家的。
唉，那个人不会是真看上我了吧？呸呸呸，真丢人。胡思乱想。
远远地就看见那个人了！
还是那件好看的风衣，手握吉他，斜靠在身后那辆大摩托上。
看见小艾走过来，他腾的站起来，把吉他靠在摩托车上，灿烂的笑着，迎上来。
深秋之时，暮夕之前，落日的余晖全部倾泻于他的身上。和暖，温煦，熠熠生辉。
艾小艾紧张的路都不会走了。她觉得怎么走都不得劲。每挪动一步浑身都不自在。
手里已经出汗了，脚趾头紧张的发抖，像是要抓不住地面的感觉。
她低着头，下巴抵在怀里的书本上，喉咙紧张的发梗发干。
他迎上来，唤她，小艾！
小艾！那么温柔的声音！他把她的名字叫的如此的温柔！小艾。
小艾。小艾。她自己在心里偷偷的低唤自己的名字。
小艾。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把她的名字叫的如此的温柔、温暖、可爱、心生怜悯。
嗯。她应了一声。然后叫了一声，东哥。她听见王兵这么叫他的。
没有抬头。她始终没有抬头看他。她不敢。
不知道怕了什么，反正不是怕他这个人。
他有什么好怕的呢，他比和他一起的那些光头都好。比王兵都好。好太多。
素雅的衣着、吉他、歌声、微笑、修长的身材、言谈举止、等等所有的一切，一看就是个好人。
但是就是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不敢与他的眼神交汇。身子软软的。喊了声东哥，就没有了力气。
东哥，这些书，我.....我......我不想要。她鼓足了勇气，声音还是很低很低。
我送你回家吧。他说。
他没有接她的茬，也没有回答她的话，转身去推摩托车，对她说，上来，坐到我后面来，我送你回家。
她抬起头来，只匆匆看了他一眼，然后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把书码齐，整齐的放在他的面前，他的摩托车上。
她点点头，小声的说，谢谢东哥。不用送，我家很近的。
然后转身就走。脚底还是打颤！
学校门口就是大马路。马路对面的巷子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巷子的尽头就是她的家。
她没有回头。直愣愣的站在车水马龙的路边等着车辆稀少一点的时候过马路。
她不敢回头，不敢去看那张被她拒绝的好看的脸此时是什么表情。
嗯，车子终于少了。她刚要迈步，可是！她的右手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握住！
啊！她吓得一哆嗦！
转身，是他！
我陪你过去。他说。没有笑容，没有再说别的什么，他就那样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说，走，我陪你过去。
他看着她，声音不大，却是那样的坚定坚决不容违背的坚毅！
她使劲想挣脱开来，可是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用处。
快走！他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快速的跑到马路的对面。
穿过马路后，他主动的放开了小艾的手。站住，刚要给小艾说话，小艾却连忙闪到一边，紧贴着巷子的一边，想要走。
他快步赶过去，赶在小艾的前面，站定，他说，以后，我每天送你回家。
我家很近的，就在前面。小艾低低地拒绝。
那好吧，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他说。
小艾没了办法。就这样，她在前面走，马东就跟在她的后面，前前后后，就这样走着。
她的小心脏啊，扑通扑通的狂跳。而脚底，真的就像是抹了油一样，很滑，很飘，脚心是空的！
家就在前面，很近。小艾站住，回头望他，对他说，你这样，我妈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以后谁都不敢再动你一下。你妈也不行！他说。他向前一步，看着她，认真的吓人。
眼泪立时就涌上了眼帘！她低头，不再说话。
以后，你永远都不用害怕任何一个人了，听见了吗？他眼睛望着她，深情且坚定的说。
嗯！她点头。眼泪哗地涌出来。
4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陈老师走到小艾的身边，说，小艾，你现在去报社送稿子去吧，免得让刘编辑等你太久。
小艾连忙站起来，眼巴巴的看着陈老师，很懦的、结结巴巴的说，老师，你.....你今天没空是吗？
陈老师慈爱的把手放在小艾瘦弱的肩膀上，说，傻丫头，老师今天实在是抽不开身，你骑我的自行车去吧。
小艾点点头，说，老师我骑车来的，你昨天给我说了以后我今天早晨就把自行车骑来了。
那好吧你快去吧。明天把好消息告诉老师哈。另外，那个刘编辑刘老师是个很有名很有才的作家，他出过两本诗集了呢，很厉害的。小艾，你要虚心接受老前辈的指正，听见了吗？
嗯。听见了老师。我会好好的听的。小艾连连点头。
那好，你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我要去开会了。你去吧。老师给小艾挥挥手。快步走出教室。
小艾感激的看着老师。目送着老师走出教室。
唉，或许是自己多虑了呢。人家可是公家的人啊，人家还是个大作家大编辑呢，怎么会是自己担心的那样！都是自己心里肮脏龌龊把人家也想歪了呢。唉，真是该死！小艾暗暗地骂自己。
出了教室，走到教室后面放自行车的地方，四下瞅了瞅，嗯，没人看见，我得自己打自己一个嘴巴子。嗯是的，怎么可以会有那样的想法啊，必须得打自己一下。
嗯，打两下吧。
想着，又四下瞅瞅，确定周围附近没有同学后，小艾伸出手，轻轻的打了自己两下。
一边一下。嗯，艾小艾你要记住了，别把别人想的那么坏，是你自己想多了，听见了吗？
嗯听见了。她自言自语。
出了校门，小艾四下张望。
嗯，那个人现在没在学校门口。
是的，还有一节课呢，还有点早呢。他应该会在放学以后来吧？
哎呀艾小艾，你怎么会想他什么时候来呢？你管人家来不来干嘛？你是不是很渴望他来啊？是不是？是不是？
不知道呢。不知道不知道啊。反正学校门口那么多的人里，没有他。哎呀不想这个了！不许再想这个了！不要脸！
嘻！她脱口而出不要脸这三个字后又噗嗤一声笑了。
报社就在临沂七中门前的这条路的最东端。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一直走，过三个红绿灯，上一个大高坡，下去，一直走到靠近大沂河的地方，然后向南拐，就到了。
那个坡好大啊，又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爬了上来！
这是小艾第一次蹬着车子上来的。以前两次都是推着车子走上来的。
撅腚拼命蹬车上坡以后，她忽然觉得好丢人啊！竟然是撅撅着腚蹬车上来的！
她赶紧向后面看，然后前后左右的看！嗯，没人看见。
其实哪里会没有人看见啊，只是来来往往的人中没有一个她认识的。
其实，她只是怕被那一个人看见而已！唉，自己这是怎么了呢？怎么会一下子想到他！
她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又丢人又好笑。
到了报社大院内，刚好里面的人都下班了，陆陆续续的往外走。
虽然是下班了院子里没有人了，小艾还是推车到车棚里规规矩矩的把自行车停好。然后就噔噔噔的往楼上跑。
她的全身已经湿透了！满头满脸满身都是汗水。
深秋了，天气已经渐渐变凉，可是她热的却像是在夏天。
快去快回。快去快回。她想。
快去快回快去快回。心里有个声音，这样说。
快点回去，快点回去，那个人，应该还在学校门口不会走吧？看不到我，他会不会等我呢？
她想！她暗暗的想。她整个的脑子里想的全是这个。
二楼。副刊编辑室。
已经和陈老师来过两次了，很容易的就找到了那扇门。
站在门前，还没敲门，小艾的心里就开始打颤！
举手，放下。举手，放下。手心里握出了汗！头脑子发懵，胸口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唉，别多想了，快去快回。
狠狠心，她伸出手，轻轻敲了两下。
进来。里面的人说。接着传来拉动椅子的声音。
小艾伸手掐了下自己的脸，长喘一口气，叫了声“刘老师您好”就推开了门。
正端坐在书桌前的刘编辑，那个留着偏分头眼睛有点凸满脸都是疙瘩的刘老师正板板正正的一手拿笔一手拿报纸装模作样的坐在书桌前。
看见小艾进来，刘编辑呼的站起来，连忙把椅子拉到一边，高兴的喊着“哎呀你这个闺女来了啊！”大步过来。
然后他探头看了看外面楼道里，问，你老师没陪你来啊？
小艾说，我老师今天下午开会，我自己过来的。刘老师，我把我写的诗歌给你放在你的书桌上可以吗？
小艾打开书包，把选好的稿子给放在他的桌子上。
哦好的好的。咱们好好研究研究，好好挑选一下，我给你多发几首。他咔哒一下关上门，满面笑容的迎上来。
咔哒的关门声让小艾的心里一惊！她立时后退一步，然后面向刘编辑微微鞠了一个躬。
谢谢刘老师！谢谢您！小艾很诚恳的说。
谢什么谢，那是你写的好。你这么小的小丫头就能写出这么好的诗歌，我不爱谁爱啊。他说着，然后伸手去揽小艾的肩膀，说，闺女快坐快坐。
小艾又后退一步，慌忙把手放在额头装作低头擦脸，连声说，哎呀真热，真热。
哎呀你这个闺女你干什么来你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啊！他径直去抓小艾的手，另一只手摸了一下小艾的脸颊，说，哎呀快过来快过来我给你擦擦。
小艾慌忙说没事的没事的不要紧的刘老师，不用擦。然后就使劲去扒拉他的手，嘴里还说着，不用不用真不用擦的刘老师谢谢您。
那个人就松了手，说，好好好，里面有我刚打的一盆水，毛巾也是干净的，去，你去里面自己洗把脸吧，你看你这满脸的汗。去吧闺女。
他先前一步进了里屋，指着盆架上的脸盆对小艾说。还把毛巾递给小艾。
里屋！里面竟然还有一间屋！以前两次来过，就怎么从来没有看见里面还有一间屋子呢！
踌躇着，小艾站在里屋的门口不敢进。可是那个人把毛巾塞到了小艾的手里。满脸堆笑的说，傻闺女，你发什么呆啊？你不会是怕我吧？你大爷我还能把你给吃了啊？哎对，我这个年龄应该都比你爸爸大应该都是你大爷了，你还对我不放心啊闺女？
没....没有的大爷。哦不刘老师。我......
哎呀别我我我的了，快擦把脸咱们说说稿子的事情。他说。
哦，哦，好的刘老师。小艾不情愿的接过毛巾。
脸盆就在靠近里屋门口的地方，小艾慢吐吐的走进去，一抬头，她激灵打了个寒颤！里面竟然还有一张床！最靠近里面的地方竟然有一张床！
啊！她禁不住啊了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闺女？那个人问。
没....没什么。我....刘老师，办公室里怎么还会有床啊？她小心翼翼的问。
哈哈哈哈！那是我午休的时候睡觉的地方啊。你大爷我都这么大的领导了，这么点待遇还是有的嘛。真是个傻闺女！他哈哈大笑着说。
哦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懂这个的。她连连道歉，脸发烧，唰的一下红到耳根。她觉得自己真土真丢人，什么都不懂不知道。看见一张床竟然会被惊吓到。
闺女，多亲切的称呼啊。闺女啊，多亲的人啊。多让人感动啊。可是怎么就是觉得别扭呢？怎么就是觉得不对劲呢？
唉，人家叫咱闺女啊，咱怎么就这样胡思乱想不把人家往好事上想呢？
人家就是长辈对小辈的语气和关心吧，咱怎么就这么龌龊呢！
小艾暗暗责备自己。
她把毛巾浸入水里，洗了把脸，然后把毛巾拿出来拧干，胡乱擦了下脸。
可是！一抬头，那个人的脸就在自己的面前！那张脸就要贴上自己的脸了啊！那双吓人的死鱼眼凸凸着，一声不吭的死盯盯的盯着她！
顿时心悸的打颤！她慌忙转身往外走，发着抖说，老师咱们说说稿子吧。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一把抓住小艾的手把小艾往自己怀里揽！
他嘴里说着哎呀急什么急啊闺女，来来来，先到那边坐下歇歇坐下歇歇。来来来，往里走往里走到大爷床边坐下歇歇......
小艾的脑袋里立时所有的血管堵塞了窒息了！她使劲摇头使劲摇头说刘老师刘老师大爷大爷我们出去我们出去我们出去！
可是那个人哪里听得进一句话一个字！他两只手同时用力一下子就把小艾搂进怀里！他使劲使劲往小艾的脸上凑！他把他的嘴凑过来凑过来使劲凑上来去亲小艾的脸！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呜呜你放开我！小艾不停地哀求！可是她不敢大声！
不知道为什么说不清为什么她就是不敢大声！只低低地哀求！
可是他完全不理睬她的哀求！
他用一只胳膊死死的锁住小艾的脖子另一只手使劲捂着小艾的嘴使劲往里面的床上拽拖拉！他的嘴里哆哆嗦嗦的说着小宝贝小宝贝你馋死我了啊让我稀罕稀罕你来来来让我稀罕稀罕你......
小艾说不出话来也弄不出大的声响！她拼命的去抓那个人的手！拼命的挣扎！死命的想要挣脱开来！用手用脚用手用脚用嘴所有能够用上的都拼了命的去抓去踢去咬！
终于那只卡着小艾脖子的手松懈了一点！小艾死命的往他的胳膊上啊嗡一口咬去！
那个人痛得哎吆一声彻底松开了手！
小艾连滚带爬的挣脱开来就往外跑！刚跑出里屋还没够着外屋的房门，那个人又恶兽一样的扑过来一把抓住了小艾的胳膊！
啊啊啊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她语无伦次的哀求着害怕着却不敢大声的喊叫！她怕别人听见怕别人看见怕这件事情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传出去自己就丢死了就彻底的完蛋了！
她拼命的挣扎！她的嘴里苦苦的哀求眼睛却在拼命的寻找一切可以救她的东西！
老天爷书桌上有个花盆！小艾尖叫着一把抓过花盆狠狠的砸向那个人的脑袋！
啊呀！啊呀！那个人啊呀两声两手抱头蹲了下去！
拉开门小艾疯了一样的狂跑！
自行车不要了不要了不要了不要了拼命的跑啊........
一路狂奔！整个的人像是要疯掉！
脑袋可能是要坏掉了。很大很大。里面像是有电网，嗡嗡直响。
眼冒金花。流过的泪水已经被风干在脸面，绷紧的厉害。
已经没有脸了吧？像是一张沙沙作响的白纸，迎着风，迎着风携裹的沙尘，无知无觉，麻木不仁。
已经跑过两个路口了。不敢回头，不敢停顿，不敢慢下来，老觉得后面有魔鬼。
老觉得那魔鬼就在身后，张牙舞爪的向自己伸出长长的魔爪！魔爪的指尖很长很长，一伸手，就能抓到自己的后脑勺！一伸手，尖利的魔爪就会把自己的头脑子给掏了出去！
夜，像是舞台的黑色幕布，越来越浓越来越厚重...........
跑啊跑啊，熟悉的物体越来越多的时候她知道到家了！
是的到家了。可是她仍然不敢回头。
她猛地推开自己的家门反手咣当一声把门关上！
是的，厚厚的门被她倒背着双手关上后她差点瘫软在地上。
她紧紧地紧紧地靠在大门上，她觉得魔鬼就在大门外面的黑夜里只和自己隔了一道门板的距离。
她觉得那魔鬼的利爪死命一抓就能穿透过来！于是她整个的人整个的后背死死的顶住门板。
正堂屋里昏暗的灯光亮着，三个妹妹和那个她正在吃饭。
姐姐不在家。姐姐这个星期上夜班。
那个她，就是她，就是姐姐和那三个妹妹的娘。
其实就是她的母亲。可是，她从不叫她从不称呼她什么。她觉得她是天下最坏的女人。
她不知道传说中那些狠毒的后娘是什么样子的，可是，她觉得她比那些恶毒的后娘还要恶毒。
果然，那个她听见门响以后立时从饭桌上起身，然后到处找东西。
或许屋里面没有什么可手的家伙什吧？她只好抓起一个大笤帚疙瘩就往外走。
那个她一开始是大踏步的往院子里走，然后走了几步后飞快的向这边跑来！
她边跑边骂！你个小贱X 你一下午去哪里浪了你？！你个该死的小贱X你学习学习不行你干活干活不行你还出去骚出去浪你不死外面你还回来找死的是吧你！！你看我要不砸死你我都是你养的我！！！
劈头盖脸的笤帚疙瘩往头上砸。边砸边骂。边砸边骂。
她没有动。一动不动。像是一棵木头，哦不，像是一截死了的木头墩子，任凭那笤帚疙瘩在脑袋上砸的砰砰作响。
妹妹们跑出来拉架，小五吓得哇哇大哭。
她们帮她求情，求那个疯了一样的女人不要再打了。可是完全没有用。愤怒中的她打的更狠了，笤帚疙瘩不分点的砸在她的头上脸上肩膀上。
像是一条死了的狗。像是一条刚刚死去却站立着的狗，她一声不吭的承受着这一切。
姐姐不在家。姐姐在家会拼命护住她的。姐姐会抱着她趴在她的身上替她挨打替她承受这一切。
姐姐，今天晚上我要死了，以后，我可能再也看不见你了。她想。
闭上眼睛，任由一切发生。所有的打骂只是一种自然的现象，从无更改，无所畏惧。砸在头上的声音，只是一种声音罢了。罢了罢了就这样罢了，你听，声音已经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了，嘿嘿真好，我要死了.......
小艾！小艾！小艾！有人叫她！她听见门外有人叫她！
紧接着有人猛烈的拍门！
是马东！
马东猛地推开门！把那个正挥舞着已经打烂了的笤帚的女人推了个趔趄！
而小艾，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小艾小艾！小艾！他紧紧地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她，把她搂在怀里。
她说不出任何的话。她说不出任何的一句话。她只是吃力的抬了抬眼皮看了看他，凄然一笑。
跟我走，我们走，可以吗？他的泪掉在她的脸上。
她点了一下头。
她多想点头点头不停的点头啊！可是头好重啊点不动了啊脑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像是一根豆芽菜上顶了一个大木墩。
那个她冲过来，大喊大叫的骂！
你是谁？你是哪里来的杂种？好啊你个小贱货原来你早就有了野汉子有了靠山了啊.......
她冲过来还想打她，可是被他大骂一声“滚！”挡在了一边。
他一把抱起她，抱出门外，王兵骑着摩托车在外面等着。
他把她放在摩托车中间，自己在后面紧紧地抱着她。他大声对王兵说，走！走！
妹妹们追出来叫她，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咧嘴笑了一下，说，明天，告诉咱姐，不用找我。
王兵一加油门，扬长而去..........
5
东关。临沂老城里。靠近沂河大坝的一个小院。
院子里，靠近南墙的地方有一棵看起来年岁很长的柿子树，上面挂满了金灿灿的柿子。树的叶子却是不多了。
院墙不高，紧挨着柿子树的下面是一个很整洁的鸡舍，有几只老母鸡和一只雄赳赳气昂昂大红公鸡。鸡舍的外围是蓝色的丝网。
正堂屋门口的西侧有一棵枝丫很多的山楂树，密密麻麻的，挂满了红红的山楂。东侧，是一个收拾的很漂亮的长方形的小花园。已是深秋，依然有红的黄的花。
有两间东锅屋。就是厨房。马东正在里面炒菜，他的老母亲，正从一个双层大蒸锅里往外拿热气腾腾的大馒头。
是的，老母亲。按理说马东也比小艾大不了几岁，可是他的母亲却是如此的苍老。像是六十多的老妇人。
妈，你去堂屋坐着歇歇去吧，剩下的活我干。马东心疼的对他的母亲说。
我哪有累着啊，一早晨和面揉面蒸馒头炒菜都是你干的。哎，只要我儿回家，家里的活就什么都不用我插手了啊。老太太感叹到。
我回来了哪里还用着你干活啊。你那么辛苦的养儿也不能让你白养啊。你说是吧妈妈？马东一直笑着，给妈妈说话。
这方圆几里就没有比我儿更孝顺的了。唉，你爸爸去世的那年你还不到十三，为了照顾你哥哥和我，你吃了那么多的苦。还因为你哥哥被人欺负你给人家动了刀子，唉东啊，你娘我真是想想就后怕想想就后怕啊！儿啊，你就不知道你在里面的那几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啊！，你现在也不小了，你哥哥的事情你也操完心了，儿，要是有合适的小姑娘，你就赶紧的结婚吧。东啊，以前那些来找你的小姑娘，你就没有一个.........
哎呀忘了！我赶紧去叫小艾起来吃饭。妈你快上堂屋休息去吧。马东打断他母亲的话，把菜盛出来端到堂屋。他妈妈也把热气腾腾香气诱人的大白馒头端进屋里。
这时，小艾扭扭捏捏的从西屋走了出来。
你醒了？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的呢。马东去拉小艾的手，可是刚一触碰到马上又缩了回来。他想到站在旁边的妈。
小艾羞涩的喊了声“大娘”就又低下了头。
老太太立即眼睛放光！她满脸堆笑的说，快吃饭快吃饭快洗洗手吃饭。吃完饭让马东请半天的假带你去买衣服。我找了找，我的衣服你都不能穿啊。你那么瘦，我的衣服你撑不起来。
不用买的。我不要。小艾不好意思的说。
买，吃完饭就去买。让东儿去给你买完衣服回来咱娘俩拉呱。老太太很诚恳的说。
快洗手吃饭，我还要去上班呢。我先去单位请半天假，然后带你去买衣服。马东一个劲的给小艾递眼色，小艾却云里雾里的什么都没看懂。
..........
出了家门，摩托车发动之前，马东回头看看院子里的老太太，小声的很严肃的对小艾说，小艾，你跟我出去以后，不管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回来都一定一定不要给老太太说实话，你听见了吗？
小艾听话的点点头，点点头。虽然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不明白马东有什么事情要隐瞒老人家。
6
这应该是小艾长这么大最风光的一天吧？
马东的野狼大摩托在临沂城里轰隆隆的穿梭，落叶纷飞。
她穿着马东的又肥又大的夹克衫，双手环绕，紧紧地贴在马东的后背上。而马东，时不时的，抽出一点点的空，一手驾驶，另一只手温柔的覆盖在她的手上。
他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啊！她痴痴迷迷的深深呼吸，慢慢的品味，渐渐地沉沦。
嗯，是太阳的味道。又温暖又幸福。
穿街过巷。过了沂州路就是全临沂最精彩的街道，解放路。
小艾瞪大了眼睛看着路两旁一掠而过的钟楼大厦、音像店、丽华商场、军区大院、人民商场、鲁南大厦等等等所有的这些都是她从未见过的繁华。
原来这才是临沂城啊！原来临沂七中附近不是真正的临沂城啊。
有风，路两旁的法国梧桐轻轻有叶子坠落。
再过一个路口，路西，以临西一路为界，就是传说中的西郊了。
长途汽车站！临沂长途汽车站。人声嘈杂，满眼的三轮车小货车人力脚踏车。
挎包的肩扛的提留大尼龙袋子的，人来人往，水泄不通。
红灯。
滴滴滴滴！传呼机的声音。
马东停下来，看完信息后回头对小艾说，我现在有点事情急需处理，我忙完再带你去买衣服，好吗？
小艾慌忙的摇头摇头，说，不用给我买衣服，我穿你的衣服就行。
傻丫！你男人有钱。他调皮的色眯眯的乜眼看他，隔着眼镜，满满的疼爱。溢出来。
她的脸腾地红了！迅速红到耳根红到脖子烧到后脑勺。
她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却在美的发颤。
我......我不用花钱的。她抬起头，羞涩的深情的看他，低低地，对他说。
嘿嘿嘿嘿，傻丫头，放心好了，我养得起你的。以后，我养你哦。他伸手刮一下她的鼻尖，幸福的笑了。
她也笑了。心里一漾一漾的，不是水，也不是波浪，是幸福的晕眩。
眼泪要流出来了。她慌忙低头，不让他看见。刹那间，那一瞬间，她以为，这就是永生的幸福了。
过了路口，路北。车站大饭店。门口全是人。特别多。
什么样的人都有。老的少的笑的闹的男男女女各色人等。都有。
马东和小艾刚刚停车，立时就有几个人围过来喊东哥。一个人顺手接过车给推到了大饭店的门前停好。
摆摊的、算命的、围在一起吵吵闹闹的，很多人都毕恭毕敬的冲马东喊东哥。
一个摆棋盘的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人家原本是坐在马扎上的竟然也慌忙站起来喊东哥！
小艾愣神了。她困惑的很。此时的马东好像换了一个人，很严肃。很威严。
黑色的衬衫扎在笔挺的西裤里，皮鞋铮亮，头发一丝不苟。
他拉着小艾的手，大踏步向车站大饭店里面走。
刚进大厅，有一个小眼睛鹰钩鼻的大光头迎上来，嬉皮笑脸的说，哎吆东哥，这个马子盘子条子这么正啊！
马东没接他的话，冷冷的问，坤哥呢？
坤哥正等你，老地方。鹰钩鼻说。
嗯。马东嗯了一声，很冷漠的招手让店里的一个服务员过来。说，给我媳妇找个座，给她泡壶茶先喝着，用我的茶叶。
脸上擦了厚厚一层粉的服务员连连说好的好的东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嗯。他还是很冷漠的嗯了一声。
然后他转身对小艾说，你先坐在这里等我，王兵马上就过来陪你玩。
王兵也来？他今天也不上学了吗？他和我一样不上学了？小艾惊讶的问。
马东哼了一声，说，就他那个学，上不上有什么两样。他今天早晨呼我的时候说今天要来车站这儿找咱们的。你坐在这里稍等一下，他应该马上过来了。小艾，我有点事，先过去了。听话，不要乱跑，等王兵.....哎呀这家伙过来了！
正说着，王兵真的进来了。喊了声东哥。
王兵，你陪小艾转转吧，我一会儿就过来。马东吩咐王兵一句就匆匆向饭店的最里面走去。
车站饭店很大，是小艾见过的最大的饭店。只一瞬间，看不见马东拐弯去了哪里，不知道他进了哪个房间。
你......没事吧？王兵问小艾。站着，也不坐。也不动。脸上灰尘尘的。没有一点笑摸样。
没......没事。你呢？你的眼睛怎么了？你的眼睛好红啊！小艾紧张的凑过去看王兵的眼睛。
没事。死不了的。王兵闪躲到一边，不让她看。
走，我带你去认识认识那些坏人。他说。他面无表情的说。
坏人？哪里有坏人啊？小艾诧异的问。
王兵用手向外一指，画了一个圈，说，哝，那些，那些，那些围成堆的摆残棋的玩红蓝的猜瓜子的假装残疾乞讨的等等等，都是。走吧，我领你去开开眼界。
啊！你怎么这样说啊？你看看那些个人多可怜啊，你怎么说人家是坏人啊？小艾不解的问。突然她就对王兵一点好感都没有了。这人怎么这样啊？
她愤愤的想。
但是她还是顺从的跟在王兵的后面。她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的，摆残棋的那个老大爷跟前已经蹲了一圈的人。五六个。其中有两个人给摆棋局的大爷正吵吵着。争着要下棋。
可是让小艾不明白的是，他们下棋就下吧，怎么吵吵着争论谁输了多少多少钱谁赢了多少多少钱啊？
怎么下棋就像赌博一样啊？还争的脸红脖子粗的。
王兵拉着小艾退后一步，低声说道，看见了吗？那两个人是托，你知道什么是托吗？
不知道。小艾摇摇头。困惑死人了。
就是，那两个人是和摆残棋的老头是一伙的，诱惑着别人上套的。就那个残局，你再怎么棋艺高明的人也不可能赢摆局的人的钱的，顶多平局。而那些棋艺不怎么高明的人，就全等着被坑被骗吧。全是套路，全是骗局，就是合起伙来骗人钱财的！王兵愤愤不平的说。
啊？不是凭棋艺挣钱啊？是故意骗人的啊？小艾惊讶的说。
切！就你那智商！哝，你看那边，看那边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的那伙人了吗？
看见了。对啊，怎么那么多的人啊？
玩红蓝铅笔的！一根线绳两只铅笔，一只红的一只蓝色的。玩游戏的人让你压红蓝，就是让你猜，他手里的那根线绳快速的套啊套啊最后套在了哪只铅笔上？猜对了有钱。猜错了，你的钱就是他的了。是先收钱的哈。
那那，猜对的时候也有吧？小艾好奇的问。
有，那得看玩游戏的人想让你赢还是想让你输了。反正决定权都在玩游戏的人手里。他想让你赢，他手里的那根线就套你猜的那一只铅笔，不想让你赢，他手里的线就套在你没猜中的那一只铅笔上。最后，你所有的钱都玩完。都是他的。
啊！真的假的？小艾惊呼。
都是骗局！哝，带你去看个更高级的。那边。最西边那堆人，猜瓜子的。
猜瓜子的？什么意思？小艾觉得自己好像进了另一个世界。王兵说的话她完全听不懂了。
好不容易挤进圈子。
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跟前有个铺了旧报纸的纸盒子，纸盒子里面全是钱！
另外还有一个白色的小碟子，里面有三个瓜子，另外一块小木板。
先示众，嗯，三个瓜子，没错，明明白白三个瓜子，盖上，问蹲在他跟前的那几个压钱的人，看好了，我盘子里有几个瓜子？
三个！众人异口同声的说。
三个三个三个！周围的人纷纷往纸盒子里扔钱。
嗯，迅速揭开小木板，老天爷！两个！是两个！竟然是两个！明明白白是三个瓜子的啊怎么就成了两个的啊！
所有压钱的人都傻眼了。钱都是那个人的了。
再玩，再压！
嗯，三个！清清楚楚看见玩游戏的那个人往小碟子里又放了三个瓜子，接着盖上小木板。
真的是三个，猜错了我认输。
所有压钱的人都这么说。
看好了看好了看好了哈！来来来开！玩游戏的人把盖在小碟子上的小木板一拉，老天爷！四个！四个！四个！
钱又哗哗的进了那个人的口袋！
又看了几局都是这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明明看的很清楚的啊？怎么就眨眼就不对了呢？艾小艾万般不解的看着王兵。
王兵问，你真想知道啊？走，去旁边说。
嗯，事情的原因是这样的，那几个瓜子里面呢，有一个瓜子是经过加工过了的，里面已经不是瓜子仁了，换成了铁沫子，然后用胶水胶在一起，胶的天衣无缝。然后那个小木板的里面呢，有安装的吸铁石。如果大家都猜是三个，那么玩游戏的人就会快速提拉小木板，吸走里面有铁沫子的瓜子，变成两个。再玩一次，如果大部分的人还是猜三个，那么玩游戏的人就会把小木板沿着小碟子的边拉下来，那么，原本吸在小木板上的那个假的瓜子就会被他拖拉下来，三个变成四个，还有.......
小艾，走！突然马东气冲冲的骑着摩托过来！他一把拽过小艾的胳膊，然后对王兵说，上车！
王兵连忙先让小艾上了车，自己坐在了后面。小心翼翼的问，东哥，怎么了？
回去再说！马东脸色发青，他猛地一加油门，疾驰而去。
7
整整三天，马东一下都没有出门。
马东的妈妈去走亲戚，来回要一个星期的时间。
这三天里，除了BB机的滴滴声，他和外界没有一丁点的联系。
但是他的神情有点让人费解。时而欢快时而忧郁。
欢快的时候他和她有说不完的话，什么都说。而忧郁的时候，他只是弹吉他，唱歌，唱让人忧伤的歌。
他和她说了一些自己的事情。从小丧父，哥哥残疾，他13岁就帮妈妈干活挣钱。哥哥和母亲被人家欺负，他拿刀把人家刺成重伤。然后被管教。再然后，他就不再说了。
然后他又问了小艾很多的事情，关于小艾的家庭状况，关于小艾母亲的家暴。
他问，你妈妈经常打你们姐妹几个吗？
小艾摇摇头，说，不，只打我一个。
啊！为什么？他诧异的问。
因为，我不听话。她低下头，静静的说。
你有多不听话？他拉过她的手，四目相对，满脸的疼惜。
她垂下眼帘，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无论她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反着去做。即便她会打死我，我也不听她的。从不求饶。其实，有时候，我巴不得她把我打死，那样，我就再也看不见她和那个男人之间的事情了。
你妈妈有别的男人？！他惊讶的问。
她点点头。泪水慢慢的流淌出来。她喃喃自语，是的，是我们村子里的，他们应该是从小就相好吧，只是那个男人家里的成分不好，是个大财主的成分，当时应该是我姥娘姥爷极力反对，他们没能在一起。那个男人一直没有结婚，直到现在也没有结婚。可是.....我觉得这对我爸爸太不公平了。我觉得我爸爸太可怜了。我觉得他们这是在欺负我爸爸啊。所以，每次碰见那个男人去我们家的时候我就连摔带砸的，桌子板凳锅碗瓢盆的使劲摔，拿刀剁的门板咔咔响，还把他们锁在家里一次，那个人也不敢出来，一直一直等到天黑了才爬墙走........
每次她都打你是吗？马东双手捧着小艾的脑袋，心疼的问。
不是，每次都不打，都是事后几天打。她总能找到打我的理由。有时候我想，真不如让她打死算了，眼不见心不烦。可是我又心疼我爸爸。我爸爸成天不在家，家里的什么事情他都不知道，我要是死了，就更没有人帮他了。
那家里其他的姐妹知道这件事情吗？她们怎么说？你姐姐什么态度？他问。
妹妹们都小，不知道这件事情。我姐姐也不知道。除了我，她们都没有发现过什么。因为那个人和我奶奶还有亲戚，非常非常近的亲戚，平时两家人就经常在一起的，所以家里人都不会怀疑什么的。并且我爸爸还和那个人关系非常好，还经常一起喝酒，那个人非常勤快，经常帮我们家干农活重活，我爸爸每次有事外出的时候还专门拜托那个人去我们家里帮忙。唉，我觉得我爸爸真是可怜，被人家欺负了都不知道，我又不能和他说。所以，就只有豁上我了。我总是想，如果把我打死了变成了鬼我也会天天去吓唬他们的。可是，我不舍得我姐姐。
姐姐对你很好对吗？马东问。
是的，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的人了。每次我挨打的时候我姐姐都会拼死拼活的帮我挡着。有一次我姐看我被打的太可怜了，嗷的一声夺下棍子给扔了老远，又哭又叫的说，你在打我妹妹一次我就死给你看！从那以后，只要我姐姐在家，那个女人就不会轻易打我。唉，这一次，我离家出走，我最怕的就是我姐姐会到处找我，我姐姐一定会到处找我的。东哥，要不然你让王兵去我家一次，去我姐姐上班的地方也行，告诉我姐，不用担心我，也不用找我，好吗？
她看着他，满眼的泪水和祈求。
他一把把她搂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她，说，我明天就让王兵去找你姐姐。明天就去。
下午，马东的BB机吱吱吱响个不停。他一会儿起身到院子里沉思，一会儿又跌坐在书桌前烦躁不安。
坐在旁边给马东的妈妈洗衣服的小艾小心翼翼的问他，东哥，你有事？
他眉头紧锁，说，没事。只是，我可能需要出趟远门，要好几天才能回来。
那你就去吧，我和妈.....我和妈妈一起在家等你回来。小艾说。说到妈妈这两字，她的脸立时就红了。
他蹲下去，双手捧着她的脸，深情地看着她，低头亲了她的额头好久。
吱吱吱！吱吱吱！BB机又响个不停！
唉！他松开了她，长叹一声。
起身，看着窗外，沉吟片刻，他转过身来，看似决绝的对小艾说，走，我先带你去买衣服。
...........
夜幕渐渐降临。人民商场里面灯火辉煌。
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小艾被商场里琳琅满目的商品给震撼到了。
她好奇的东张西望，目不暇接。又像是只惊恐的小鸟，惶惶的看着这一切。
两个小时了，马东一直一直牵着她的手，除了试穿衣服的时候会分开一下下。
隐约中，小艾渐渐地感觉马东有点不对劲。
也不单单是不说话。他的言谈举止和神态都有点不对劲。具体哪儿不对劲也说不出来。
他神色肃清，即便是偶尔冲小艾笑一下，但是一转身一侧目，那笑容瞬间就消失了。
是因为不想出差吗？是因为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是因为不想离开我？小艾暗暗的想。
已经买了好多东西了，衣服也买了好几件，可是马东还是倔强的要再买再买。好像要把小艾一年四季的衣服都买齐。
小艾拉住他，说，我累了呢，咱们改天再来买好吗？
改天再来买？哦....改天再来买，行。他莞尔一笑。可是她清清楚楚的看见，眼前的这个人啊，分明是神色忧郁强颜欢笑。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轻易的问，只是顺从的点头，说，嗯，我们找地方去休息一下吧。
他揽着她的肩膀，说，好吧，我已经让王兵在车站饭店等着我们了。走吧。
8
昏暗的路灯给原本尘土飞扬遍地垃圾的长途车站遮上了一层薄薄的幕布。
行色匆匆。满目所及均是争先恐后焦急的面孔。
除了那些个每到晚上就伫立于车站附近的浓妆艳抹笑语盈盈的年轻女子。
王兵远远地迎出来，喊了声东哥，把摩托车接了过去，说，菜已经炒好了。
没给小艾说话。瞅都没瞅。
有风，有点点冷。小艾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冬天还没到，可是晚上要比白天冷很多。但是也不是很冷很冷。
伫立于街头的那些女子，每个人都穿着黄色的棉大衣。就是部队上穿的那种黄大衣。
没扣扣子。全部敞开着。里面穿着线衣或者薄一点的毛衣。
好几个，都浓妆艳抹，都穿着黄大衣，像是统一着装。
她们在人流中笑语盈盈的逛游、追逐、向来来往往的人询问着什么。还拉拉扯扯的。
看见东哥过来，女孩子们欢快的给东哥打招呼，说东哥好。也都冲小艾很友好的点头，笑。
东哥没回应。好像没看见她们一样，只顾拉着小艾往里走。
东哥，那些姐姐给你打招呼呢。小艾拽拽马东的手。
别管她们。都是卖肉的。马东面无表情的说。
啊！卖肉的？我们老家都是男的卖肉呢，这里怎么都是女的卖肉啊？小艾惊问道。
马东没回答。小艾又回头看了看，说，真厉害啊，我们那儿都是男的有劲的杀猪呢。
唉，傻丫头！快进屋吧，你和王兵先吃饭。马东摇头笑了笑。
那你呢？你不吃饭吗？小艾问。
有人找我，已经在里面等着了，我谈完事情就过来。快去吧，先吃饭。马东攥了攥小艾的手，然后故作轻松的拍了拍小艾的肩膀。
嗯。那我先倒杯水给你喝。小艾快步走到已经摆好饭菜的桌子去倒水，可是，等她端水回头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咦，东哥呢？小艾惊讶的问王兵。
走了。王兵冷冰冰的说。
去哪里了这么快！
后面。王兵递了筷子给她。说。只说了两个字。
哦。你先吃吧，我喝水。小艾大口大口的喝水。
王兵把手里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扔，也没吃。
你怎么不吃啊？小艾问他。
他不说话。也不拿筷子。也不看小艾。
王兵，你怎么了啊？你不舒服吗？小艾小心翼翼的问他。
他还是不说话。眼睛直盯盯的盯着玻璃窗。
看他这样，小艾就困惑了，也不好意思大口大口的喝水了。只抿着嘴巴，低头小心翼翼的抿水。
沉默。沉默。足足十几分钟。
我今天下午去找你姐姐了。突然王兵冒出来这么一句！
啊！你找我姐了！你找到我姐姐了！小艾猛地一惊，手里的热水洒到了腿上她也没去顾及。
你在哪里找的我姐姐？在家里吗还是工厂里？她急急的问，心猛烈的跳动。
没敢去你家，去你姐姐上班的工厂找的。王兵斜眼看着小艾，说。
我姐姐怎么样？她哭了吗？我姐她是不是哭了？小艾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转。
她每天都在找你，每天早晨上班前天不亮就找你，每天晚上下班后找到半夜还在找你，她........
小艾哇的哭了出来！可是饭店的旮旯里还有另外两个人吃饭，她就捂住了嘴巴使劲捂住嘴巴不让声音泄露出来！
你还哭，你姐姐都哭死了都！要是再没有你的消息她就要身上挂个小黑板满大街的找你了。她都打算班都不上了，就是要饭也要把你找回家。王兵说着，自己的眼泪也溢出来。
呜呜呜呜.......王兵，你带我回家吧，你现在带我回家吧，我要现在就回家去见我姐姐呜呜呜呜........
她泣不成声。
唉！王兵长长长长的叹了口气。他说，我已经给你姐姐报了平安了。她知道你没事以后就好了很多。她问我你平时在哪里，问东哥的家在哪里，我没敢说，但是我说了你经常在这里，或许明天她就会找到这里的，也或许她一会儿就找到这里来了。我先给你说一声。
可是天都这么黑了啊！我姐姐过来找我多危险啊！兵哥，我们现在去找我姐姐好不好？你带我去我家门口，我在外面等着你，你进去叫我姐姐出来，我见见我姐姐的面就行。小艾抬起沾满泪水的脸，急切的看着王兵。
那我还真是找死啊！上次就因为我说你没在学校然后你老人家就从学校里出来了他差点没把我打死！王兵脱口而出！
啊！你说什么？东哥打你？上次你的脸你的眼睛是东哥打的？！小艾猛地向前倾斜，惊恐的看着王兵的眼睛！
王兵把头扭向一边，不回答。
王兵，真是东哥打的你吗?你说啊说啊~小艾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纷纷滚落。
王兵转过身来，神色淡漠的说，不是的，是东哥手下的小弟打的。其实......谁打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皮骚肉厚的。唉，走吧，咱们去给东哥说一声，问问他可以吧？然后你和你姐姐见上一面，我再把你带回来。走，咱们去给他说一声。
嗯，好的。小艾的眼睛一直盯着王兵的脸，她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天王兵鼻青脸肿的样子。
她的心里开始嘀咕，东哥怎么会打王兵呢？不会吧？他怎么会打人呢？嗯，应该是跟在东哥身后的那些人吧？
她安慰自己。可是她的内心却有了一丝丝不祥的预感。
一前一后，小艾跟在王兵后面走。她的心里满满的愧疚。
曲里拐弯的，好几个房间的门都敞开着，没有看见东哥在哪个房间。
也听不见任何的动静。
要不然咱们不先给东哥说了吧，你骑摩托带我回去，一下下，咱们就马上回来，或许回来东哥还吃不完饭呢。小艾说。
可是话音未落，王兵还没回答，他们两个突然看见前面的一个小过道里有一个人，一拐弯，不见了。
是那个鹰钩鼻的大光头。小艾说。
嗯是的，是坤哥的人，那东哥应该就在这里。王兵说。
接着他一拍脑袋，说，哎呀对了！那儿有个小后门！对对对，直着走，然后一拐弯，最西边还有一个单间，那个单间的旁边有个小后门，能够直接通向后面的大院子，大院子里有个厕所，我以前还从小后门去过厕所。也可以直接从后门出去，出去以后就是西郊大棚底，就是批发市场。走走，去那边看看东哥在那个房间吗？嘘~小点动静哈，免得他又......
话没说完。他没再往下说。只示意小艾不要弄出动静。
于是，他们两个轻手轻脚的往前走。
果然这个房间的门是闭着的。但是有一溜的门缝。应该是刚才鹰钩鼻出去的时候没关好。
小艾刚要上前敲门，可是！突然里面传出来“啪”的一声！声音很重！像是杯子重重的摔在地上！
王兵一把拉住小艾的手，示意她别动。
接着，里面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其中一个是东哥，另一个，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坤哥。
他们两个人的声音都不大，但是都渗透出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狠劲。
不知道前面坤哥说了什么，却刚好听见东哥说，不行。
坤哥说，风声紧，这是万无一失的办法。
东哥说，那会害了ta。我现在想回头都难了，不能再拉ta下水。
坤哥说，这次再失手，我们就都等死吧。那边已经盯上我了，这次，只有ta是最佳人选。我想好了，干完这一次，我们全部都收手，去做点正经生意。你好好考虑一下。
.........
沉默。
小艾惊恐的浑身鸡皮疙瘩！干完这一次，全部都收手，然后去做正经生意！
那现在和以前都做的什么不正经的生意啊？！
虽然她并不知道屋里的人具体在说什么，可是听他们这样的对话已经让她瑟瑟发抖！
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兵攥着她的手，也在不停的抖！小艾轻轻地抽了出来。
屋里没有任何的动静。沉默。一分钟。一分钟。
突然屋里有拉椅子的声音，接着东哥叹了口气，说，ta还是个学生，ta什么都不懂的。
所以才让ta出马的。这次交货，换了谁都不行，只有ta最合适。我会安排最高段位的人去接应，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东哥，拜托，咱们这次是真到了绝境了，兄弟一场，要不然我也不能这样逼你的。坤哥说。
唉！那......那就这样定吧，我马上出去安排一下。我就说带她一起出差，她会很高兴跟我去的。
嗯不急，货我已经带到这里了，具体细节咱们再商量一下。另外，你给她改个名字，出去以后不能再叫艾小艾了........
直接瘫软！小艾差点失声叫出来！
快走！王兵从喉咙里发声，拉着她，再次蹑手蹑脚的却快速的向不远的那个小后门迅速逃离！
出了小后门就是公共厕所！王兵拽着小艾跑向厕所的后面！厕所后面没有灯光，别的地方的灯光也找不到这个地方来。
厕所后面是一辆废弃的大破公共汽车，旁边还堆着乱七八糟的一些东西！
王兵把小艾领到废弃的破汽车跟前，小声的却颤抖着给小艾说，你快点蹲下，就藏在这里！谁叫你喊你你都不要答应你都不要出来你听见了吗？一定一定要记住不要答应不要出来！你保证！
那....那......那你呢？她的嘴唇哆嗦的说不成溜！
我去报警！西边就是公安局！车站西边就是公安局！我骑摩托去！小艾小艾你听话你可千万千万别出声！
嗯嗯嗯！小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软绵绵的瘫倒在大破车跟前，瘫倒在那一大堆的废弃物品的堆里，止不住的抖.......
.......
过了一会儿，突然就满天的红光！警笛轰鸣！好多好多的警车警灯警笛涌进来！像以前在电影里看的那样！
小艾长长的长长的舒了口气！
隐隐约约，她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是的，清清楚楚的，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是姐姐！是姐姐。是姐姐来接我了.......
尾声
因为贩毒，且数量巨大，坤哥死刑。
马东，无期徒刑。
王兵在他父亲的安排下当兵去了新疆。
艾小艾，被姐姐领回家。辍学。在以后的日子里，和姐姐相依为命。
全文完。
PS：是的，此文告一段落。而生活还在继续。人生的路很长很长，这只是艾小艾人生中很短的一个章节，而已。
事实上，我没法给这篇文一个结局，因为生命还没结束。
而生命中那些幽幽暗暗反反复复的路，那些章节，那些时刻，那个澄澈却又懵懂的你，又怎么能够说的清一切呢？
还活着，就好！ 祝福！所有人。
PS:转发，就是对我最大的赞赏！谢谢各位！
PS：是的，这是篇旧文，最近眼睛有点问题，等我好了继续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