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亚倩追忆那流逝的青涩年华267：葡萄园行动-太原道
李亚倩追忆那流逝的青涩年华267：葡萄园行动-太原道
李亚倩追忆那流逝的青涩年华
第五编
插队三年——穿行于城乡，我的心路历程
第十部、便秘
二百六十七、葡萄园行动
许多年过去了，那场由杨三宝策划，李先堂和我参与的“三人行动”，我一直隐藏在心。
要不是眼下“发烧”休闲码字——后来“精神升华”，自认为是在做一件“给时代留存档案、积阴德”的伟大且严肃的事情——我会把这糗事烂在肚里。
想一想那个时代的社会风尚，我一方面不断在日记中抒发表达最最最革命的正能量，表面上把自己的灵魂境界拔高再拔高，一方面却根本无法驾驭人的“真善美假恶丑统一体”的“自然本性”，屡屡面对“自然本性抑恶扬善”失利，使“恶”膨胀。
在那时，暗地里我是屡屡跟其他知青合伙儿干出格坏事！
幸运的是，好在尽管行为恶劣，却实在“标的”微不足道，构不成刑事犯罪——眼下也有“标榜”之嫌。
许多年过去了，我评价干那件事情够大胆、凶狠、缜密、果决、卓有成效！
那一次，我们每人都到手不下10市斤白马奶子葡萄，那种成就感就像今天福利体彩中大奖发了一笔百万横财！
我不知道几十年后今天那产权归集体的“北格葡萄园”是否还存在？
自从我插队北格，无论出工收割玉米还是放羊，每每只要经过密密实实扎着树枝篱笆墙保护着的葡萄园，都不可遏制吞咽着口水，对里面无限向往，我多么想吃一大串葡萄啊！
是的，在所有北方传统水果中，迄今我最喜爱的水果，就是葡萄！
葡萄浑身是宝，尤其葡萄籽，其所含一种叫做白藜芦醇的东西，疏通心脑血管，神威显著，怪不得新疆吐鲁番地区百岁老人比比皆是！
可是，三秋大忙季节过去了，听说大队葡萄园葡萄大丰收，却一筐一筐都采摘入了冷库，说是到了春节，才分配给全体社员！
我可等不及，我要吃葡萄！
本来，刚刚插队第一天，我卷进杨三宝、王武在旧街供销社那桩事情就叫我一直懊悔，眼下又遇上葡萄园这件事，我参予不参予呢？
但最终口腹之欲晕了头占了上风，再加上碍于情面，于是我铁了心，参予行动！
“要干就干成功！”我对杨三宝和李先堂提醒强调道。
那一天正好是喝过“腊八粥”又过了两天的腊月初十。
大白天，旧街已经是天天赶集的第三天，人头攒动，人山人海的。
待续当晚，大队戏台放映黑白电影，纪录片《送瘟神》和故事片《枯木逢春》，于是，本大队的、周边大队的，都蜂拥前来观看。
1974年是多雪的冬季，夜空又飘起雪花，纷纷扬扬……
可叹总是临时停电。电影刚刚开映，辐射状投影间是纷纷雪花——只好中止。这种事情很平常。
我记得，立刻就有贫下中农（地富反坏可不敢张嘴）抱怨、大骂大队书记，为什么不跟变电所搞好关系？
好，对于我们三人，有了难得的机会！
李先堂一根手指，弯成钩儿伸到嘴里打了一个唿哨，立刻杨三宝胳膊肘子提醒我，立马我们三人鬼影一般匆匆离开戏台，拐过几条村舍小路，出村西口直奔旷野上孤零零矗立的葡萄园。
真是两个世界，旧街、戏台热热闹闹，但眼前葡萄园四周却黑漆漆空旷，完全没有一个人，没有一点生命迹象，只有雪花纷纷，静悄悄飘落……
首先杨三宝来到栅栏门前，粗鲁地喊一声。
回应杨三宝的是栅栏门内突然爆出的狗吠，吓我一跳！
门开了，露出一张驼背弓腰、身子单薄老头儿的充满沧桑的黑瘦脸。
杨三宝闪身进了栅栏门，李先堂随后跟进去；我任务明确，立在门口望风。
马上，那条传闻训练有素、不会让任何人带出葡萄园一粒葡萄，哪怕一根草的黑贝，蹿到我脚下。
我见那畜生不住摇尾巴、释放出的是善意，于是打消害怕，伸手抚摸一把它毛茸茸的四眼狗头。
以下简洁叙述那次行动经过：
杨三宝稳住看葡萄园老头儿，不仅一根接一根给老大爷抽大光牌香烟，还把一件在知青宿舍偷的不知谁的一双崭新半腰军绿农田胶鞋，赠送给了他。
而李先堂要办的事情就是引逗黑贝不住摇尾巴、跟着他跑到了园内深深的角落……待李先堂再出现在我面前，我知道他已经处理掉了那条狗！
事实上那也是一次完全有内应的行动。
出于对知青杨三宝在北格村恶名的畏惧，那天晚上看园子的老头儿，悴不及防遇上杨三宝，只好答应用钥匙打开冷库门，搬出一箩筐白马奶子葡萄，掀开覆盖葡萄的10几张草纸，允许杨三宝提溜走几大串儿！
而结局却是，大个子、一脸凶相的李先堂招呼我，两人立刻抬起箩筐走出葡萄园栅栏门，叫看门的老大爷目瞪口呆！
那真是我绝无仅有的18岁时一次人生体验，一场抢劫！
我和李先堂一次不换手，一鼓作气抬箩筐攀上附近主干渠的渠堰，又借着地面薄雪滑向渠底。
瘦小的杨三宝，一直连滚带爬追在后面……
最后，我们三人“三一三剩一”（珠算用语）瓜分了那筐葡萄。
每个人都亮出揣在身上的或者尼龙丝网兜，或者旧面粉口袋。
待我们三人收获多多，扛着各自战利品走在回村、回宿舍路上时，西北风助着雪势是愈下愈大……
我们非常满意这样的天气。它眷顾我们，掩盖毁弃了我们行动一切痕迹！
照旧四野空旷，看不到一个人。
照旧飘着雪花，纷纷扬扬的……
没有一声犬吠，没有一声鸟嘀，没有一声虫鸣！
回到宿舍，就我们三人。
尽管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滚得一脸一头一身黑泥残雪，但在我们各自将自己“战利品”，锁进各自衣物杂物箱子内时，每张脸上都透着“欣喜若狂”！
我迄今认为，那是我一生中吃过的最美妙的葡萄！
在太原市面上，我的记忆是只见过圆圆的大龙眼葡萄和黑黑的玫瑰葡萄，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白马奶子葡萄！
我从小的印象，去除葡萄皮，葡萄瓤主要是一泡酸甜的水。
而唯有白马奶子葡萄，剥去一层皮，葡萄瓤则像枣子一样硬实！
就像“关云长温酒斩华雄”，待我们匆匆一路狼吞虎咽，一次数枚、往嘴巴里填葡萄大吞大咽，最后心满意足，三人齐搭着肩膀回到戏台时正好来电！
我们三人和广大贫下中农一道欢呼；继续放映《送瘟神》和《枯木逢春》。
伴随挞挞挞的放映机胶片的旋转声，那呈辐射状聚光柱重新打到硕大的白布上。借着光柱看那瑞雪冰花，密密匝匝、飘飘洒洒，煞是有情有调！
后来，我和李先堂，又摸黑去过一次葡萄园。
在栅栏东侧外面，我见到了那条被李先堂弄死的黑贝。
是被用一根粗麻绳猛得套上头颅，吊在树杈上勒死的，花了10分钟时间。
黑贝一断气，李先堂随即放下绳子，将尸体抛到了篱笆外。
当面对尸体已经冰凉、并且开始冻硬的黑贝；当我搞清楚黑贝暴猝的全过程，李先堂已经一次次抱来附近杂草，覆盖严实藏好了黑贝的尸体。
我心领神会下一步我们将会干什么——我盼着享用香喷喷狗肉，口腔里盈满口涎！
照样大雪一直下个不停，帮助我们掩盖行动的痕迹！
第二天，照样是风雪夜。
在其它宿舍知青都睡熟之后，大约凌晨01:00，我和李先堂如同两个鬼影，特别惦记着黑贝，再一次去了葡萄园。
抬回黑贝的尸体，李先堂用麻绳勒紧狗头脖子，吊到门框上……有杨三宝提供的锋利跳刀，李先堂主刀给黑贝剥皮、开膛……我不敢看，和身蒙着被子，埋着我的头颅，瑟缩蜷曲在炕上……
后来，我就睡意朦胧；一直到炉子烧旺、闻到权作鼎器、从我的洗脸盆内（我总是贡献出我的洗脸盆，大家认为，我的洗脸盆最干净，适合做鼎器食具）散出的狗肉香才又醒来。
我撩开被子坐起身，但眼睛发涩已经失去食欲，重新躺下，再蒙上被子。
我感觉李先堂、杨三宝，还有宿舍其他知青，各端我的洗脸盆，又跑了数趟附近知青专用的茅房，把什么黑贝的头、毛皮、下水……统统倒入茅坑。茅坑内积攒的屎尿，足足有近一米深……
单单只有咸盐和水，在凌晨03:30，杨三宝连续压抑嗓音喊我数声，“嗨嗨嗨嗨……画家……画家……大个儿……起来……吃肉……起来吃肉……”
之后，我重新坐起身，撩开被子，跳下炕……
和宿舍所有知青一样，我到手了一块油淋淋炖得烂熟的暗红色狗肉——那是我平生品味到的最美妙的、一去不复返的肉香！
在之前前一晚晚饭后，我已经凭着给公路对过开酒坊的小名叫三货的画过一幅《猛虎下山图》的交情，用我的刷牙专用带盖儿大茶缸盛回烫呼呼、满满一缸新漏下的原酒，今天想来那酒精度足足有80度！
……大家就着酒，吃狗肉，到凌晨05:30结束战斗，打扫干净战场（把狗骨头等残留物，照旧扔到茅坑），个个发毒誓“谁暴露吃狗肉的事情全家死绝……”才入睡！
那一晚，我美美吃了一次葡萄，还观赏了电影《送瘟神》和《枯木逢春》，又大快朵颐享用狗肉，兴奋异常，感触良多，第二天早晨第一个起床记了如下日记：
××月××日 星期× 雪
看过《送瘟神》和《枯木逢春》我深受教育。
我深深体会到毛主席是全中国人民的大救星！
我确信全中国人民享有的社会主义制度，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制度都无法比拟的。我要振臂高呼：
毛主席万岁！
幸福不忘毛主席！
毛主席是红太阳！
赤胆忠心无限忠于毛主席！
共产党万岁！
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打倒万恶的旧社会！
打倒万恶的资本主义！
美帝苏修走资派要我们吃二遍苦，受二茬罪我们坚决不答应——宁死也不答应！
另外，《枯木逢春》中的苦妹子，长得太好看啦，我真想看100遍《枯木逢春》！（待续）
二百六十八、生存法则之再论心计第一
灶房自从也煮过腊八粥，年味儿也渐渐变得浓郁。
北格大队党支部再也维持不住“农闲变农忙”、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了，于是正式进入农闲，据说要一直过完二月二龙抬头吃过春卷，集体劳动才出工。自然，那每一天出早工的催命曲高音喇叭，也黯哑歇息下来。
那一天的详情是，知青宿舍就我一个人早早起来。
由于前一晚填了一肚子热量很大的狗肉，还有葡萄、高粱白酒等杂烩，在被窝里，我的肚子就拧得疼起来，浑身燥热，甚至还烧出两行鼻血，染到了枕巾上，吓得我不知所措！
我嗓子冒烟，没有办法再睡了，于是起了床。
“啊！没有催命曲的清晨多么宁静、安谧啊！”我感叹道。
上过茅房，我又暴饮一大茶缸冰凉自来水，再写完日记，剩下的时间我在屋里开始观察还沉在睡眠中屋里的所有知青伙伴儿。
一张张都是脏兮兮的脸，倒是个个紧收被头儿、呼吸匀称、睡相无比甜美可爱。
接下来，我屏着呼吸又完成了当日的速写钢笔绘画练笔计划，其中有单另的五官特写（专画我身边睡着的朱志勇的眉宇间）、头像特写（专画李先堂超长头发的脑袋瓜儿），还有几张宿舍里的大全景……最后一共七张，从箱子内取出的16开大小的纸，用完。
突然，分管知青的大队团委书记马中海——他的眼神，我永远搞不清其视线焦点在哪里——出现在屋门口！
顿时，我心跳得要冒出嗓子眼儿，难道我们的葡萄园行动败露？
回忆那时的情境，知青把黑贝弄死，这叫看园子老头儿万万没有料到，他无比惊骇，吓得屁滚尿流！
由于得到了杨三宝的好处，他当然死也不敢讲出实情承认自己拿集体的东西徇私和举报知青！
据传，他还是“上中农”成分，如果“上纲上线”到“阶级斗争”层面，这是严重破坏北格大队“一派革命大好形势”，那还不要了他的“蚂蚁命”！
那一次，大队莫名其妙丢了看葡萄园的黑贝，后来党支部分析，断定是外村的看上了黑贝身上的皮毛，于是立马采取措施，发出了通知。
马上，仅仅一天，在村里粪堆周围觅食和在周边田野上撒欢追逐田鼠的、所有有主人的犬类，无论土花狗、土黄狗、全黑狗还是大狼狗，都被主人在身上用剪刀剪得一道一道、乱七八糟，失去了皮毛的价值！
其实，那一天，分管知青的团委马中海书记，闯进知青宿舍，他还根本不知道黑贝失踪，他是专门来请我给新从旧街搬到新街的大队部出黑板报的。
我明白了来意，立刻欢快雀跃，奔到扣箱前，冒冒失失掀开盖子，要取我的出黑板报家什，但忽然看到扣箱内满满当当的马奶子葡萄，我马上又吓出尿来，慌忙盖严已经掀起一半的扣箱盖子！
还算好，这一回马中海书记没有凑过来……他低头正在用永不离手的那半截铁锹把、随意拨弄铁炉子跟前好大的一堆炉灰——马书记这样的举动，照样叫我做贼心虚，腿肚子抽筋，倘若翻腾出吃狗肉的痕迹也了不得——随后转身先一步出了屋门。
在那时，宿舍里其他知青，还照旧睡得死猪一般。
那一天，18岁的我，已经计划好这（腊月初八）一天之内要办的事情：
一、先去队部结算了当年的工，顺便跟队长请长假；
二、马上完成出黑板报任务（很省事，不过是刷几个大字，勾一勾边儿）；
三、然后倾我小金库全部的钱，为功功再去社员家买一些鸡蛋；
四、再然后，全部收拾带回家脏被褥和天天要用的绘画用品、日记本、脏衣物、牙膏牙刷等日用品，因为在家要长住一些日子；
五、最后带上我的战利品——那些马奶子葡萄——趁黄昏时分，骑自行车回家——弟弟妹妹见到，一定非常稀罕！
首先，我去过队部，在会计室跟阔脸宽腮的出纳手上，接到了总共19.00元人民币现金！
当下我有些冲动，自从我插队做了农民，开始独立生活，剔除了三个月以来在知青集体食堂吃饭的全部开销，按照给我的标准“一天六分工”计算，最后竟然还结余了19.00元，这足以说明我完全可以养活得了自己！
我的小金库维尔肤油盒盒，当然放不下这面值一元的19张大票，我把钱都揣到最里面贴肉衬衫胸兜里。
从腊月上旬，一直到开春，大约两个多月时间，我打算好好在家休整——画画、读书。
还有，我要好好地帮助母亲伺候姥姥，以及做其它家务事。
自从离开家，在家做老大18岁的我，惦念无比辛劳的母亲，那感觉忽然愈来愈强烈！（待续）